
清何维朴《山水人物图轴》
曾熙七言联现藏衡阳市博物馆
甘建华
距离上一次在衡阳市博物馆看到馆藏书画精品,又有好几年时间了。这是初夏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,再次目睹六百年来往圣先哲的墨宝,依然心潮难平。真是应着了那句话:看到的人太有福了!
据说衡阳市博物馆收藏了四五千幅书画作品。此次以“墨湘”为题的展览,意在为大众提供高雅艺术和公共文化服务。逐一检索三个展厅的作品,共展出16副对联,20幅画,两幅书法,还有书画四条屏各一。都出自什么样的人物之手呢?说出来骇你一跳:晚清湘军四大领袖曾左彭胡悉数到齐,曾国荃、郭嵩焘、杨岳斌、李鸿章、曾纪泽相随出场;又有明代三大才子之一解缙的书法,王问、仇珠、恽寿平的画;清代四个有名的状元,岳麓书院老山长罗典,“南曾北李”曾熙、李瑞清,清末民国名流巨公邹一桂、朱鹤年、杭世俊、铁保、张世凖、许钧龙、吴大澂、陆恢、汤世时、粟谷青、夏寿田、杨度、张聿光、汪亚尘,道州何绍基的书法与孙子何维朴的画,衡山陈嘉言的字与儿子陈少梅的画,还有萧俊贤、符铸、姚尊、王祺这些出自衡邑风云近世人物的真迹。明月清风与墨香,皆在等候我们的悉心品鉴。
进门第一幅即是解缙草书中堂:“殿上衮衣明日月,砚中旌影动龙蛇。”语出北宋名相、著名文学家夏竦《廷试》,此诗后面还有未书两句:“纵横礼乐三千字,独对丹墀日未斜。”史载其小楷精绝,行草皆佳,用笔之精妙出人意表,大草则开明代狂草先河,显示了书风极端的两面性。我所见这幅中堂,“整幅作品大气磅礴,纵横无边,笔势劲逸飞动,婉转流畅,变化多端,大胆狂放而又法度严谨,大有张旭、怀素之风,章法经营别具一格”。(《衡阳市博物馆馆藏明清进士书画作品精选》,湖南美术出版社2016年6月出版。)
明代三个画家均是江苏人,那时分南北两京,故江南人物自是与众不同。一般人可能不知道王问、仇珠,前者是嘉靖进士,后者是“明四家”之一仇英的女儿。先说王问,书法类米芾,又似黄庭坚,点染山水、花鸟皆精。这幅设色花卉图轴,画面主体花型看上去是绣球花,其实是两枝属于蔷薇科的绣线菊,那一朵朵洁白无瑕的花瓣,如同镶嵌在绿叶中的珍珠,所以它还有一个好听而富有诗意的名字——珍珠梅。隐绘桃树,枝干曲折,桃之夭夭,灼灼其华。再说仇珠,画风继承其父,在吴门女画家中,画品可与文俶媲美。而文俶是祖籍衡山大画家文徵明的玄孙女,精于花草虫蝶画的工写,画史称其“明朝第一女画师”。这幅《蝴蝶图轴》,仇珠用青灰绿黄红褐诸色,描绘形态各异、大小不同的蝴蝶,令我想起曾经在常宁大义山瀑布前,所见翩翩飞舞于眼前蝴蝶群的情景。
自号南田的恽寿平名头可就太大了,明末常州画派的开山祖师爷,后来成为“清六家”之一。他的山水画初学元人黄公望、王蒙,深得冷澹幽隽之致;又以没骨法画花卉、禽兽、草虫,创作态度非常严谨,自言“惟能极似,才能传神”。他的画法是“点染粉笔带脂,点后复以染笔足之”,创造了一种笔法透逸、设色明净、格调清雅的“恽体”画风。这幅《嶙石菊花雁来红图轴》,拟北宋名家徐崇嗣《东篱丛逸图》笔意而作,图中石头嶙峋,苔意斑斑,石缝之中各色菊花争奇斗艳,竞相怒放,石旁土坡有两株雁来红,一红一青交错而生,与菊石相映成趣。
谈到清末民国时期的书画,都无法回避曾熙与李瑞清这两位宗师级的艺术家。作为近代海派书画的领军人物,他俩都是前清进士,曾熙是衡阳县石头桥(今石市镇石狮村)人,江西临川人李瑞清则生于湖南长沙。他俩青年时代相识于天心阁,晚年同在上海鬻书,交称莫逆,情同骨肉,张大千《记我的曾李二师》一文有深情回忆。康有为则将曾熙的书作与何绍基并论,得出的结论是:“道州(何绍基故乡)八分体峻,农髯先生体逸,体峻者见骨气,体逸者见性情,所谓阴阳刚柔,各有其妙者也。”我所见李瑞清这副对联“砥行蹈前矩,悦书闻古香”是真正的墨宝,气势恢宏,以碑之笔法入帖,碑帖并举,视觉冲击感迥异常品。
悬挂于前辈何维朴山水画两边的曾熙对联“六朝山色今犹昔,百世人伦我所师”,联语意境高远,胸襟磊落,与其一贯为人相似,令人肃然起敬。观其书风流利畅达,刚柔兼济,亦如谭延闿所说:“下笔高逸穆静,直逼晋贤。”1920年9月12日,李瑞清中风病逝,曾熙与诸弟子出资操办其丧事,遵照其遗愿卜葬牛首山梅岭罗汉泉,亲自扶柩至山顶坟地。两年后的阳春三月,曾熙抱病再赴南京,在李瑞清墓旁种植300株梅花,筑室数间,题名“玉梅花庵”,以志其号。而写给弟子杭松这幅庵联则在1929年正月。再过一年半,即1930年七月初一凌晨,临终前四日,曾熙回到衡阳故里,后强撑病躯在《思归图》上题诗赠老友吴锜(剑秋),诗曰:“自濬溪流常绕阁,手栽园(杨)柳已成堤。劫余尚有敝庐在,惆怅年年归未归。”殁后,张大千扶曾熙柩归衡,邻墓结庐守灵一个月,并为恩师造像。